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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骚 · ‘双河镇邮报’标签下的所有文章

一个低调的人

未分类 · 2013-04-16

哑巴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不见二哥出来,便拖着脚进了侧屋,他看到二哥一脸沮丧。

屋里一片死寂,衣柜半开着门,几件旧的棉袄被夹在门缝中间,写字台上一片狼藉,地上还有几只被摔碎的啤酒瓶。他知道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但终究还是发生了。二嫂生完小孩,突然离开,这已经是第七天。七不是一个好数字,尤其是对哑巴来说:他从小就害怕七这个数字,他七岁的时侯父亲去世,十七岁时母亲去世,也正是这一年,他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二哥抬起头,先是望了望窗外,然后盯着哑巴欲言又止。哑巴果断地走过去,本想抱着二哥,后来觉得这个拥抱可能会显得有点不合事宜,又退了一步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就像是拍断了他哪根神经,一阵撕心的嚎叫声在屋内打了个圈后冲出窗外。这时哑巴毫不犹豫向前一步,挨着二哥坐在床边,把二哥拥在怀里,二哥双手胡乱一摸,抓住了哑巴左手的衣袖。哑巴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那里,身怕打破了这种近乎平静的疯狂气氛,只是发出了几声怪叫,只有他二哥才明白的怪叫。

你二嫂说她厌倦了这平静的日子,不想一辈子这样得过且过,然后死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破村里。我不知道怎么办,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扔下了我,扔下了我们。怎么会这个样子,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哑巴半听半懂地猜测着二哥的话。他可怜着二哥,他不希望他胡来,更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是的,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他们大哥在外地挖煤时被活活压死,二哥用大哥的五千块赔偿款娶了二嫂,也许这将成为二哥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的决定。

哑巴一阵比划,二哥说他对不起他嫂子,没有给他应有的生活,都怪自己不争气。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这真不是一件好对付的事情,哑巴也不知道怎么做了,除了紧紧地抱着他外。

在喂完猪后,哑巴抱着小侄子喂完了豆浆水,径直往屋里走去,二哥在里面呆了一整天。如果今天二嫂还不回来,也许就是真的不回来了。早先他算着,如果三天后二嫂不回来,她就真不会回来了,到了第三天依然不见二嫂,他只好给自己的心理预期拖延,直到今天,这个另人沮丧的天数。哑巴本以为二哥看到小侄子会好受一些,结果难受得更厉害,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脑袋找不到着落,目光一阵乱窜。晚上哑巴本想和二哥挤挤睡,好照看着他,但又怕万一晚上二嫂回来不方便,还是带着小侄子回自己屋了。

第二天早上,哑巴还是像往常一样煮一大锅猪潲水,趁灶里柴火还烧着去喊二哥起床。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响动便直接进了去,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想一把将二哥从床上拉起来,因为二哥都是装睡早有准备。结果这次一不留心,用力过猛把二哥硬是拉到了床下,二哥头狠狠地打在了石板上,发出一声绝望的空响。二哥喝了一整瓶杀虫剂,哑巴摸着二哥冰冷的脸,一股寒气似乎通过他的手转遍了哑巴全身。

见状,哑巴一把抓起二哥,背在背上就冲了出去,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进屋把小侄子绑在胸前向镇上冲去。河风吹打着哑巴没穿袜子的脚,冰冷甚至都带着一丝孤独。

磨坊

未分类 · 2012-07-20

这可能只是故事的一些小片段,我本希望能够把整个磨坊里的故事都和盘拕出。但有些人我总不愿意去回想起,难免会牵扯到更多的人。今天一大早,如同往常一样,我打开门,切面板上依然有一些屁股印,在那层薄薄的面板中间显得格外刺眼。一开门那一霎那,千百回场景开始周旋,我到底捡哪一个剧情去好生遐想那抑制不住的激情场面呢?隔壁酒厂高粱发酵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面粉弥漫在空中,随着气流冲进我的鼻子里。磨坊主人和给不起工钱的女人们每天晚上就在这面板上云雨连连,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场景,只亲眼见过一回,我更愿意住在家里,所以不想在磨坊守夜,于是把我和这个面板上的屁股印隔了很远。

孤独的磨坊像一个什么呢?日复一日地工作着,作为它一个小工人的我也一样,我居然找不出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这一切,可能太过于悲哀了吧,或者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磨坊工人。每天各式各样的人,乡下妇女总占大多数,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做挂面这活本应该就是女人们干的,哪怕是挑麦子这种粗活也与男人们没半点干系。我自小讨厌挂面这东西,认为它本只是懒人吃的食物,节省了女人们做晚餐的时间,却少了多了乐趣?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吃挂面。却我的大部分人生和它脱不了关系,每天看着一担一担的麦子变面了面粉,变成了面团,变成了面条,最后被晒干后切成尺见长的干面。这便是我工作的全部,也是我工作的大部分。你会感到厌倦和枯燥么?

磨坊主人——也即是我的老板——他只有在晚上收工时才会来磨坊做点事,准确来说是找点事情做。将所有收到的加工费除掉预先计算好的日开支,其余地全拿去给各种女人。当然是那些满足了他生理和心理上需要的女人们。老板是一个过度放纵的人,却总有自己的底线。

到了中午,磨坊外面的院子里雪白的一片,太阳下待晒干的面条散发出淡淡的麦香,这种味道虽然不怎么讨巧却显得异常让人沉醉。世界上只有两种味道能够给我这样的感受,一种是才被切面机切出来的面条,一种是榨油时油菜籽被滚烫的榨油机碾碎时的醉人油香。面条就像瀑布一样,笔直地垂在面架下,面梢再长那么几厘米就可以触到地面上的野草。或者说这些茂密的野草正是被磨坊而生,哪怕是断掉的面条落在地上,轻轻捡起来放到簸箕里单独装起来便好。

养鱼的人

未分类 · 2011-07-07

睡了很短的一觉,醒来后的哑巴感觉彻底的绝望,内心深处就像是找不到任何支点来维持自己那几乎快破碎的灵魂。大半夜醒来没有人在身边,也没有丁点事等着自己去做,这便是上苍给他开的玩笑了,而且这种纠缠伴随了他几十年,难寻解脱。他企图找一些事情来缓减这黑夜带来了魔咒,让自己那颗心为了某些意义学会安宁。想起了鱼塘,他漫步在月光下的小径上,布鞋摩挲着过江藤发出清脆的声音。池水在皎洁月光下显得如此的安详,这正是哑巴想寻找的东西。偶尔有一两只鱼浮出水面,摆几次尾巴后又蹿了回去吐出几个水气泡,气泡破裂的声音有点喑哑,似乎还带有那么点不甘。

他坐进茅屋,点亮了蜡烛,看着镂空窗外的水面发呆,烛光在他脸上来回游动。靠窗的小方桌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鱼网、鱼铒之类的家什,前面的那条长凳楔子都已经松落,快要承受不住哑巴的重量,嘎吱作响。

显然哑巴是在想念一个人,眼角闪过一丝阴霾,他的脸色在变暗的烛光下特别可怖,局促不安。

早起的人

未分类 · 2011-07-02

约摸四点哑巴便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摸进厨房,看着灶门里的火苗霹雳啪啦作响,哑巴似乎乐在其中,机械般地往灶里塞柴禾。略带一点漫无目的的循环,即使他动作放得很轻,依然能听到侧屋里二哥在床上翻身的声音。火红的灶门外,哑巴耷拉着脸,眼神里的忧郁在火光里若隐若现,左眼被几年都没剪过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一根根分明的血丝仿佛在眼白里游动,和着麦杆燃烧的声音被赋予了节奏。几点火星偶尔打在他粗糙的脸上,惊不起一丝反应。

他是上个月底被二哥叫回来的,二嫂临产,让他回去帮忙照看圈里的几头猪和池塘里的鱼苗。他二话没说关了磨坊的门便回来了,这种情况以往时常发生,要么是母猪生仔或番茄熟了需要人守夜,要么是农忙需要个人搭把手。

锅里的红苕扑扑作响,再一会儿他提了两桶出门,跨过矮篱笆,拧开猪圈的电灯。猪听到瓜瓢打在石槽上的声音立马起了身,好似哑巴脚扫过篱笆时就已经作好准备只待这最后的确认。最小的那只昨晚显然是被欺负了,肚皮朝墙躺在了下水板上,不要脸地赌气不想起来。哑巴把猪苕一鼓脑儿倒进了槽里转身离开,留着那颗十五瓦的白炽灯照着猪圈里还没被扫走的萝卜叶子。

 

捕鱼鳅的人

未分类 · 2011-06-06

刚到家,疲惫的一天让他心神不灵,仿佛什么事情在眼前都变得浑浑恶恶,找不到一丝静下心来做点事的心情。小女儿不小心把女人给他准备的晚饭打倒在了地上,他一股火气不知道往哪里使,索性冲进了柴房取了捕鱼鳅的家什出了门。恰好碰上了女人的例假,她也懒得去理,随便把撒落在地上的米饭收拾了一下,抱起女儿去了隔壁新娶回来的云南女人家。白天她卖剩下的鱼鳅在厨房角落的水桶里躁动不安,这些从庙街菜市场上侥幸活下来的家伙自然会混在男人晚上新捕回来的鱼鳅里出现在后天的菜市场上,谁预料得到呢?

男人不想这么饭也没刨一口就下了田,独自坐在田埂上抽起烟来,另一只手捣弄着电瓶、头灯、鱼网之类的东西,总之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偷懒的那回事。这几天都被快立秋的光景搞得不是滋味,每晚惹了一身骚到家,既不想洗澡也不想换衣服倒头便睡。田里的泥鳅被他捞得越来越少,他却越来越亢奋,知道自己遇到了某种瓶颈,是时候有一些改变了。他总是这么想。

他用心松了口气将揉得不成样的烟屁股弹进了水里,形成了一道华丽的抛物线,留了几点火星在空中。天边的太阳几乎只剩一道红光,把水面泛得耀眼。这时候他的双脚已经陷到了泥里,刚撩起来的裤脚又掉了下去,一股湿气沿着大腿传了上来。虽然说是动手脚的活,却需要很长一些时间来进入工作状态,现在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调整状态,那种他自以为存在的专注会给自己带来效率,谁愿意承认呢?晃悠了大半个小时鱼网里只有几根小得快从网眼里钻出去鱼鳅,他俨然失望透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一个草垛上发起呆来,试图想出什么办法来扭转当前这种倒霉的状态。不一会儿草垛面前就躺了好几个烟屁股。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他收拾起鱼网的电线回了家,女人已经睡了,这夜安静得能听到门口狗轻微的呼吸声。桌上有一只斗碗倒扣着,他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揭开斗碗吃起下面的面条来。

这时公鸡开始打第一次鸣……

庙街最后一个妓女

未分类 · 2011-04-12

双河镇倒算是离成都不远,却也没近到只有一两个钟头的距离,庙街占据了小镇所有的繁华,包括还暗地经营至今的鸡店。老板娘洗身多年,但她骨子里那股难断的情结却怎么也放不开:她想成为庙街最后一个妓女,当姑娘们都走光时,她会释然地从柜台里出来接客。她有一间私人的浴室,略带一些惆怅,嘴里含着一根快只剩一截烟头的红塔山,双手耷拉在浴缸沿上。一双涂了黑色指甲油的双脚在白色浴缸映衬下显得暗黄,略微清晰的茧和光滑的缸面格格不入,她邻居的儿子不小心或者故意走了进不来,在她的示意下关上了门松懒地坐在一张墙镜前面的凳子上。浴缸周围爬满了再也洗不净的斑驳污迹,暗黄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脸颊上的雀斑被模糊了许多。樱红的乳头在波光里若隐若现,偶尔给人一种泛着粉色光芒的幻觉。长年的劳累让那双眼睛异常地深邃,布满了忧愁。

田家馆子

未分类 · 2011-04-03

田家的馆子在庙街以西边的巷子里,巷子不深,有点像三角形。这几天田家馆子的伙计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馆子的老板约莫50岁上下,是个憨厚的生意人,为人耿直。可是嗜赌嗜烟的毛病害苦了他,田老板的父亲在小镇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每次在茶馆看到儿子不在馆子里督促伙计,跑这里打麻将就火冒三丈。老头子还在用文革时的育子之道来理解自己儿子,这显然有点行不通了。铁匠女人的死意味着田老板又有一笔大生意,小镇虽小,铁匠的生意可不小,街坊邻居,远房亲戚,生意伙伴总不愿意放过这个大吃一顿的机会,于是纷纷买一截布匹上门送白礼了。田老板倒是很高兴,死人的宴席好办,没那么多要求,也不讲究个特别的排场。小镇最近几天都笼罩在死一样的落寞下,学校里的学生因为震耳欲聋的哀乐无心上课,老师也讲得心烦意乱,只好让学生自习,自己坐在讲桌上戴着耳机玩游戏。田家馆子专管切菜的是个目测不到十五岁的小伙子,动作麻利,速度奇快。他是田老板最得意的伙计,倒不是因为看上这厮的什么无穷潜力,而是一个伙计可以当几个使。在这小子他三舅爷介绍来之前,馆子忙时招三个切菜工都不够。年龄小好,吃得少,意见少,工钱少,偷闲少,总之田老板非常满意。就在田老板和他婆娘把铁匠这单死人酒席的饭菜规格定好后,他那和自己一样不争气的外侄女儿又从学校跑了回来,从案桌上拿了个卤鸭头津津有味地啃起来。田家“小姐”虽然仅在读初一,发育却有点早。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戴和她姑妈一样大小的胸罩,所以尽管土里土气的,你依然不会忽略站在你面前这个奇葩。田老板一直以来把她当亲女儿待,总以为要给这个父亲早死,母亲离家出走的可怜孩子多于平常家庭的溺爱。他也一天一天地看着这干女儿长得越来越俊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初遇自己婆娘的情景,他总担心在学校里会有猥琐男同学会欺负她。每次想开口说一说那档子事,又觉得害臊。所以每次小侄女放学回家,他都要问一些磨皮擦痒的问题,以为能套出一些话来,总之田老板是有点过虑了。给自己找一个靠谱的女婿成了田老板的心愿,为此他愿不打麻将不抽烟。

守磨坊的人

未分类 · 2011-04-03

铺了一层麦香的手摇风车被遗弃在粮仓后面,就像是几千年没用过。门前杂草快要齐腰,这是磨坊被关闭几年后的情景,渐成了小镇消失的回忆。人们从前院路过,已经没意识往里瞥它一眼,哪怕看看门前青石板上的石狮子。狮子上面爬满了青苔,厚厚的一层,当然还是那么的干净。哑巴坐在门槛上,慢条斯理地卷着叶子烟,心里却在摸索打火机究竟在哪个裤兜里。无精打采。隔壁侥幸留下的酒厂里的电扇隆隆作响,声音在哑巴听来有点撕心裂肺,不过这并无所谓。高梁的刺鼻香味被电扇吹了出来,仿佛你闻上一阵子就会醉一般。几只苍蝇在酒厂门前发臭的高粱渣上忙忙碌碌地寻觅着,吃饱了反而不愿意去太过于细心了,随便地翻上翻下。哑巴抽着烟,看着门前的玻璃渣,想起身拿家什把它们清扫干净,可是又放弃了。温暖的阳光下,玻璃零星地反射着红光,哑巴有点反胃。他起身进屋,结果差点在门槛上栽个跟斗,吃一鼻子灰。内屋门前的大桌子上散放着两个斗碗,隐约有几处油迹。哑巴爬上梯子,将昨晚跳闸的保险开关重新合上后吃力地退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从内屋里抱了一堆衣服出来,胡乱地扔进洗衣机。留空的屋顶有好几人那么高,好像磨坊的所有机油全升到了屋顶,黑压压的一片,玻璃瓦上似乎能看到几片陈年的树叶,贴得紧紧的,再也被风吹不走。哑巴皱着眉头,将一整包洗衣粉全倒进了洗衣机里,手在水里随便晃了两下。他想让洗衣机转个几天几夜,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于是也不拧开关,就让衣服泡在水里。磨坊和酒厂共壁,墙壁却并未修齐至顶,所以酒厂有一点声响哑巴都能听见,当然这些声音在他的记忆里都是有碎片采样的,唯独酒厂帮工和酒厂老板的婆娘上床的声音他有点难以辨别。但这次他脸上有些不悦,想抽身离开,出去转转,却又想要守着洗衣机,便闪进了内屋。声音越来越大,哑巴还是锁上了门,溜达出去。从庙街西边传来一阵阵道士做法超度的哀乐,哑巴路过老刘的杂货铺,老刘他妈和几个老太婆讨论着前晚被杀死的杀猪匠的女人。哑巴伸手去掏烟袋,边走路边卷着烟叶。一辆三轮车从他身边擦过,拉满了八仙桌,准是送到杀猪匠家去的。